今年是恢复高考40周年。每到整数年份,都会掀起一波追忆高考的热潮。今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专门还开辟了“那年我高考”的栏目,请了一批名人回忆当年参加高考的情形。我想,高考对普通人而言,也同样意义深远!我常对学生说,如果不是高考,我现在可能就是一个老工人。甚至没有高考,就没有我现在的家,没有我的宝贝女儿,没有今天的一切。
我第一次听说高考的时间可以追溯到1977年。那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,我们那个小镇考上了7名大学生,一时传为佳话。小学时,我的成绩不错。记得三年级上语文课,当我分清“已”和“己”后,老师当场表扬:你就是大学生的料!上了初中后,我的成绩每况愈下,最后勉强考上市一中的慢班。所谓“慢班”就是慢慢学但别指望考大学的班。我们那个地区,地处鄂西北,教育比较落后,高考升学率之低,让现在的人难以想象。特别是县级中学,每年能上省线(相当于现在的二本线)的人屈指可数。别说慢班,就是快班的优秀学生,很多也只能考上师专一类的学校。
刚进入一中的第一天上课,数学老师就明确告诉我们:当年(1983年)全市高考差点剃光头,就只有一个人上省线。他老人家这么说,无疑对我们的自信心是沉重打击。下课后,我们几个同学忍不住就聊起这个考大学的事。物理老师听到后嘲笑道:“你们这些慢班的人还谈这个?我看你们高中毕业证能不能拿到,都是个问题!”既然考大学没希望,我们把身体锻炼好总可以吧?但我们下课去借篮球时又被耻笑,体育老师语重心长地劝道:你们慢班的同学,还是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好!
虽然自信全无,但年少的我,仍然没有完全放弃上大学的梦想。我捉摸着:第一次肯定考不上,但复读一年,没准可以冲击一下武医分院(武汉医学院郧阳分院,属于第四批录取的地方本科院校,分数远低于第三批的省专科线)。可是,我的成绩的确很不给力。高一的第一次期中考试,我在我们那个慢班也只排到27名,数学、物理都不及格,语文勉强及格。这样的成绩要上武医分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。
但命运就是有点戏剧性。一到高二分文理科,我的成绩突然就窜上去了。第一次期中考试就考了个文科班第4名,第一次期末考试名列第一。这首先归功于班主任张远康老师,也是数学科任,对我的帮助很大,经常鼓励我,使我的信心得到恢复。张老师是华中师范学院(今华中师范大学)毕业的老大学生,对教文科数学特别有经验,甚至会预测高考的数学题。他经常说,你们就把这些题目做好,高考就考这些题。实在理解不了,就把解题的步骤背下来。在他的帮助下,我的数学成绩稳步提高。另外,我的历史地理也特别好,兴趣特别大,翻翻书都记住了。总分上去了,信心也都有了,薄弱学科也跟着上来了。从高二到高三,我经常不是第一就是第二,考大学的信心日益增长。奋斗目标也从四批的武医分院上升到著名重点大学---武汉大学,而且我要上武大新闻系,将来做体育记者,采访马拉多纳!
现在就回到正题,说说1986年的高考。印象中,我的备考过程非常轻松,成绩也很稳定。高考前有两次重要的考试:第一次全地区摸底考试,我考了文科班第一名;第二次是预考,是要淘汰一部分差生的考试,我考了第二名。高考前,在墨西哥举办的世界杯赛激战正酣。我们班上的几个球迷经常半夜偷偷跑到初中部去看电视直播,就是在白天也不停地操心:巴西队怎么样,阿根廷队怎么样?有点无心备考了。巴西队和法国队是夺标呼声最高的两队,我支持巴西队。但可惜,四分之一决赛,巴西队在点球大战输给了普拉蒂尼率领的法国队。不过,法国在半决赛中又输给了表现稳定的西德队。决赛是在阿根廷队和西德队之间展开。我那时崇拜马拉多纳,肯定坚定不移地支持阿根廷队。决赛在高考前夕的一个后半夜举行。我们班去了好几个人看直播,是在初中部的楼上,很热闹。当阿根廷队以3比2获胜夺冠的时候,天都亮了。
我带着“胜利”的喜悦踏入高考的考场,没有太多的紧张感。写作文时,我一看题目:《树木·森林·气候》,灵感就来了。我想起阿根廷夺冠的情形,大概写下这样的话:马拉多纳无疑是棵大树,但没有布鲁查加、巴尔达诺这样的队友支持和配合,阿根廷都成不了森林,也就拿不到世界冠军。可能这篇作文还可以,我的高考语文拿到各单科唯一的第一。由于复习不扎实,平时很有优势的地理和历史,都考得很一般,政治考得更差,幸好数学和英语发挥比较正常。
记得高考结束后,紧接着就是估分和填志愿。我对照答案估了490多分,这个分数按照上年的录取线高于省线,可以上华中师范大学或者中南财经大学,但可能上不了武汉大学这样的重点大学。填志愿时,就有点纠结。我的理想是上武汉大学的新闻系,对华中师范大学兴趣不大。而那一年,师范院校第一次放在提前批录取,填不填华师就成了一个问题。如果填了,万一上了武大的线,华师先录,武大就去不了。如果不填,万一没上武大的线,华师也去不了。那时没电话,没办法和家人商量。我自己反复考虑,最后还是决定把华师报上,稳妥为上。至于专业,班主任张老师建议报一个谁都没听说的专业:教育管理专业。他说这是“培养教育局长”的专业。
填好志愿后,我乘车回到70公里之外的家。父母都觉得我能考上华中师范大学就是非常值得祝贺的事情,毕竟是本科大学嘛!过了几天,分数下来了,是518分,比预估的分数高了20多分,超过了重点线3分。以2分之差,排名全市文科第二。这个分数在今天不足挂齿,但当年在我们地区完全可以上武汉大学这样的重点大学。1984年,我们一中文科班,考上北大国际政治系的周某只比重点线高2分,考上武汉大学世界经济系的方某好像也只比重点线多了3分,这是落后地区受到的特殊优待吧!记得1986年,我们整个地区,上文科重点线的只有10人,我们一中文理科加起来上省线的也只有10人。
所以,一家人知道这个分数后,又有点后悔,觉得如果不报华师,说不定能上武大呢!我收到华师录取通知书的时候,也没有喜悦。录取的还不是“教育管理专业”,而是一个什么“学校教育专业”。这是啥专业呢?无人知道。我自己分析,教育管理专业是培养教育局长的,学校教育专业那就是培养校长的!想到这里,内心就释然了!可是,过了几天。那个只比我多2分的同学果然被武汉大学行政管理专业录取了,我的心情又沮丧起来。
1986年9月上旬的某一天,父亲亲自送我到了华中师范大学。华师坐落在武昌桂子山,学校面积比较大,绿化也不错,教学楼和宿舍楼都是50年代的老建筑,灰灰的,基本上都是三层,谈不上多气派、多好看。我们到了宿舍,一问同学的分数,个个都很高,有的同学比理科重点线高十几分,有的比文科重点线高十几分。那一年,华师录取的文理科最高分都在教育系。我的那点分数在班上就难以启齿了。我想,这真是培养局长和校长的专业,分数都这么高!为了核实教育系未来的分配方向,我特地请教了辅导员肖志朴老师。肖是刚刚留校的湖南美女,对教育系毕业分配情况很熟悉。她的回答让我的心拔凉拔凉的。她说:我们专业是培养中等师范学校教育学教师!肖老师还补充:现在中师教育学也不需要很多老师,你们将来教什么还难说呢!美女教师的一席话,让我对这个什么“教育系”无比失望。
大学四年,我的专业意识一直比较模糊,对教育学还是用心地学了,但似乎对心理学的兴趣更大,也有考社会心理学专业研究生的打算。虽然做了一些准备,但最终还是未能如愿。我们毕业那一年,应届生是不允许考研究生的,我只好回到家乡,当了一名师专公共教育学教师。我认为,恢复高考以来,1986级也算是比较特殊的一届。师范院校提前录取,让我们赶上了,有些同学可能因此错过了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。大学毕业时,不准应届生考研的政策又让我们赶上了。因为1989年的那场风波,我们这一届就业也很差,教育学毕业生更是乏人问津。我们宿舍除我外,2个到中师教教育学,4个改行教中学政治。当然,1986年能考上华中师范大学的人,素质总还是比较高的。30多年过去,我们宿舍就已经产生了3位教育学博士,1位教育学硕士,还有一位当了地方教育局长、一位当了镇长。如今已经步入中年的我们,日子过得都不错。无论怎么说,我们都要感谢高考。如果不是高考,谁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呢?能做什么呢?
阿基米德说:给我一个支点,我可以撬动地球。高考研究专家杨学为说:如果把改革开放、实现现代化比作地球的话,1977年恢复高考就是撬动它的支点。我认为,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,高考就是撬动我们人生旅程的那个支点。一个有感恩之心的人,就应该永远感谢高考!感谢小平!感谢当年帮助我们考上大学的每个老师!